忧郁的心啊，你为何不肯安息，是什么刺得你双脚流血地奔逃……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——尼采《最孤独者》


    在冬天的废墟，是雪之墓地。石头被烧掉了，我听见雪的哭声，是流浪的水音。在辗转寤寐间，季节的尊严与诗的斗篷一起黯淡。这个夏天，我放逐了诗，放逐了所有关于诗的想象和乐章。于是，我被四季和这个酷热的城市放逐在寂寞栖息的边缘。惟有音乐，穿越冰冷的脸孔，抵达内心的荒凉。

   风花雪月是可耻的，刀耕火种是可悲的，所有稠密的心结，与爱情无关，与生命无关。整个夏天，漫长的昼夜里，我在思索灵魂的真实与虚妄。在每一个黎明醒来的时刻，我遥控不住它的深度和方向。在痞子的纯情里，是一句这样的质问：中国何来灵魂？一切痛苦焦虑都来自肉体！当肉体因纯情而寂寞，因寂寞而意淫，文字便成了****的工具，并由此成灾。

    当文学沦为一种形式技巧，或堕落为媚俗与荒淫，诗性精神的丧失，导致文学的泡沫化和伪劣化。与此同时，道德的滑坡与人文精神的倒退，在物质享乐与官能快感里，寻着一种愉快的沉沦。当《习惯死亡》以虚假和伪善对现实和自己的灵魂粉饰时，在“返回子宫”的怯懦思维里逃避；当《千万别把我当人》以调侃和玩世遮掩着灵魂撕裂的痛苦和惰性，软弱的躯壳在现实的压迫中委蛇伸张；当《心灵史》以明丽的“爱”和“信仰”追求清洁的生存，一切的忏悔原罪和救赎，在殉道的幼稚里隐忍着苦难屈辱；当《废都》竭力将“庄之蝶”复制成卡萨诺瓦一样被人当作每一个女子为之献身的神崇拜时，让我们看到贾文士可笑的想象及撒娇作态；当《马桥字典》以失语的悖论向宿命与传统妥协，在矛盾的背反中隐晦地警言；当顾城在《英儿》里自欺地纯情，最终以屠杀毁灭稚童的幻想国度，他却不明白真正实现纯情的却是痞，是的，生活不会为一个梦想而停下脚步；当《野地的迷惘》带着“寻根”的惋惜伤感迷惘的情调倾诉失落的哀伤，不由昭示了寻找就是一场生命的挽歌。 

   于是，当整个九十年代的文化陷入恋母情结时，文学开始寻找传统的皈依（我必须承认我的思维大部分还停留在上世纪九十年代）。当莫言借助“上官金童”恋乳的痴狂表露男人内心灵魂的“婴儿心态”，自我否定中追求着独立意志的成长；当《可能世界的笔记》以神圣的语言诉说着自我与人性，灵魂的拷问、内心的挣扎、那些想象思考希望迷惑的经历，注定会像梦一样远走。虽然爱不在触摸的网，但语言却在思维的发散空间里变得纯净痛彻。而残雪终于在灵魂的《历程》里开始现身——“我带着文章里面和外面的那个永恒的矛盾，坐在钓鱼老头的身旁，随随便便地讲些风马牛的话”。在一番精神的炼狱后，才能成熟坚强独立而深刻，而其中，必须不断的战胜自我，克服自己的“幼稚、软弱、奴性和近视”。就像《浮世德》里所说，要每天每日开拓生活和自由，然后才能作自由与生活的感受……

    卡萨诺瓦在《冒险与艳遇》中说：“人是自由的，但是当人不相信自由时，他就不再是自由的了……在坦率而信任的气氛中，我卸下伪装，暴露出原形，任世人评判。”就是这样一位著名的浪荡公子，以自己的生命态度唤醒人们对自由生活的向往和自觉，并撞击着我们被世俗道德锈蚀了的灵魂。同样，弗兰克·哈里斯的《我的生活与爱》宣言：“我坚持以为人体是美丽的，应当予以尊重，要歌颂它，赋予它应有的高贵。我比任何一个异教徒都喜爱它，我也喜欢精神及其信仰。我信仰专一，我所坚持的，虽然现在为世人讥笑痛恨，将来却会被广泛接受。”“个人生活应当以自由和喜悦作为生命的前提，我们需要的是自己生活过的证明。”而劳伦斯在《查泰莱夫人的情人·自序》里更深地阐述了生命的本质，启发了我们对个人自由的理解。“其实，所有个人的第一义务便是使其身体和精神的所有功能和谐地发展……我们才能完全了解自己，从而还清自己作为人类所应承担的债务……这其实是他们生命的本质，是他们存在的理由。”

   在“三M”（马克思， 毛泽东，马尔库塞）中，马尔库塞是当代西方著名的政治理论家，哲学家和美学家，乌托邦美学是他整个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。他认为，当代发达的资本主义大工业并没有改变人被奴役的状况，社会愈来愈压迫个人，物质也愈来愈压迫精神。人要获得自由，必须在男人和女人的原始冲动中寻求出路，他明确地提出要为生命和爱欲而战斗。要进行本能的革命，而这种任务就落在美学之上，形成了一种极不现实的乌托邦美学。这种将艺术游离在生活之外，幻想通过性本能革命，通过不流血的革命，来建立一个享乐主义的自由乐园，无疑和卡萨诺瓦及弗兰克·哈里斯一样，同是花花公子的论调，但其中关于人性苏醒与个人自由的观点却发人深省。只是，我们原罪的****，太多的时候无法用轻逸的方式突围。在锥子那篇《肉身，以最轻逸的方式》中，华丽的辞藻掩盖不了思维跳跃的缺陷、李白与卡萨诺瓦牵强比较的不足。因为，有些灵魂始终存在，生命因爱而渴念，肉体因寂寞而沉重，理想因平庸而无法飞翔，精神、文学、情感、肉体，处处是熬煎的牢。就像你已在梦中张开了翅膀，我却在寂夜写着寥落的诗行，不是不可以放纵，只是不愿意沉沦。

    ——  
    “夜色比水更轻盈
    肉体比羽毛更善舞
    梦比白昼更感人
    夜，童话一样安全而神秘
    漫迢的、蔚蓝的、没有再见的海”    

    于是，就像林林所说：我喜欢和文字****的感觉。我真是有些羡慕卡萨诺瓦了，只是相比较同时代的卢梭、伏尔泰、歌德而言，****一生的他，晚年竟那般凄凉！看来，****总被雨打风吹去，如果不是那两本书，谁还记得这个辗转在女人怀间的浪子？而所谓的文学，能赋予你我几多倜傥的人生？

    原来，生命永远无法到达彼岸，我们所能倚望的只是些微的希望与遥迢的梦境。听涛的人看不见海，我还是要沿着海的方向呼吸和奔走……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    ——潇水无歌于七夕之夜